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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飘浮记

第五十三章 爆仗

秋风渐凉。

这天下午小五儿无事到南营集市上闲逛。只见这街里虽然不及颖昌热闹,各种熟食及诸般杂货也极是齐全。

小五儿在一个卖篮子的摊旁站住脚,那摊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穿了一件掉了色的旧短褐,正低着头在编篮子,手指翻飞,那柳荆也上下翻飞,小五儿见那摊儿上有编好的极精致的茶壶箩,密不透风,箩中已装好了柔软厚实的绵絮,便挑选了一个。因司马熙素有秉烛夜读的习惯,如今公务繁忙,晚上又加了看邸报,写手本或分析各路探子递上来的情报等杂事,经常深夜里还在伏案不休。天气一天天变冷,正好买了这个茶壶箩贮存些热水热茶,以备需用。说也奇怪,小五儿来时,摊子上并无其他顾客,看到小五儿在哪里挑选问价儿,便陆续有几个人也围过来买,喜得那摊儿主一张脸笑开了花。

小五儿数了钱,挑了个最合意的,高高兴兴地拎着站起身来。忽然看见老刘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小五儿便叫道:“老刘!”老刘似乎听见有人呼唤,扭回身来看了一眼,没看到人群中的小五儿,又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闪身进了巷子里。

见他这样子小五儿心中纳罕,便走了过去,立在树边隐了身子,向那巷子里望去,却见老刘进了最里面的一户人家,一个妇人探出头来,向外望了一望,才关门进去。

小五儿只觉撞破了人家的秘密,要赶紧避嫌,想拎着篮子走开去,她素来是宁可少一事,不愿多一事的,心下又暗暗想道:这老刘看上去有五十来岁了,还这么淘气,枉他看上去一副老实和善模样,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股八卦之火催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户人家门口,贴着门缝向里望去:只见老刘正蹲在院里烧火,一口大锅上水气蒸腾,不禁想起当年被人抓作两脚羊的事,吸吸鼻子,空气中并无血腥气,倒有一种泥土的味道,不由暗自猜测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喝道:“小子,偷偷摸摸在我家门口干嘛呢?”小五儿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身后站了一女一男两个小孩子,长着一样的结结实实的圆脸,似是姐弟两个,女孩儿比自己稍低一点儿,男孩只有六七岁的光景。那女孩儿见小五儿回过身来,劈手就去揪她的头发,小五儿闪身躲过,侧迈一步,就要跑走,忽觉腿上一紧,被那小男孩儿抱住,重心失衡,几里咣当摔倒在地,茶壶箩滚了老远。

此时,大门一开,老刘和一个妇人走了出来,老刘惊道:“小五儿,你怎么在这里?”和小五儿一起绊倒在地的小男孩儿还紧抱着她的腿不放,那妇人走过来将他拉起来问道:“四郎,你没事儿吧?”四郎被那妇人牵着手还犹自在那里踢空脚,小五儿爬起身来,边拍着身上的土边说:“老刘,你没听见我叫你么?我买了个篮子追过来就找不着你了,一家挨一家的才找你呢!这是谁?”

那妇人和老刘对视一眼,老刘说:“都进来吧。”小五儿自思不能脱身,仔细看了老刘一眼,见他依旧是一副和气模样,心中虽然忐忑,也只好捡起篮子跟了进去。

老刘一进去便把门关上了,小五儿的心顿时咚咚乱跳,只见老刘手扶着门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想对策。

过了一会儿,老刘回过身来,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小五儿面前,恳求道:“小五儿,不要把我们偷偷做爆仗的事告诉凌将军和司马参军,行吗?”

小五儿吓得后退了一步,呐呐道:“爆仗?”

她急忙侧身让开:“刘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说。”说着话就去搀他。

老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小五儿说:“小五儿,你也看着了,这一家子好几口人都指着做点爆竹换钱做冬衣呢……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冻死饿死……”

小五儿见老刘说得没头没尾,一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她看出老刘比自己还害怕,便放宽了几分心,大着胆子向院里走了几步,扑面而来的热气挟裹着土腥气和一股臭味,只见大锅里上下翻滚的是半锅浊黄的泥浆,并没有煮着什么人头手脚。

老刘忙走到大锅旁端起一个簸箩说:“你看看,做爆仗的硝石都是我刮得马厩、茅厕边的墙土,自己熬的,一点儿没用军械库里的火药……”小五儿见老刘急的一头大汗,并非做假,又见那妇人神色柔顺,面露惶恐,也并非恶人模样,便慢慢定下心来。仔细想了一下老刘的话,心中暗道原来他是怕军中误会他盗用了库里的火药,便说:“刘大叔,我不管这些闲事的,也不会去向凌大哥他们乱说,你且不要着急。他们是谁?”

老刘见小五儿应了,这才吁了口气,揪起肩上搭的汗巾,擦了一把汗,说:“你哪里晓得,凌将军治军甚严,虽然平时对我们厢军这些老人儿极为宽和,但他明令禁止的事,却是半分也马虎不得。他们是老李的家人,老李和他大儿子原来都在营里,我们在一起,后来打仗的时候……都战死了。”

小五儿向那妇人望去,见她形容憔悴,面色黑黄,额头眉间眼角都是早生的皱纹。那小男孩儿已经懂事,听见他们在说自己的父兄,眼里的敌意便小多了,将头倚在他娘腿上,脸上隐隐露出怅然的神色来。那个女孩儿站在旁边,兀自目光炯炯地看着小五儿。

小五儿暗悔自己一时孟浪多事,惊扰了别人平静的生活,心中很不自在。便对老刘说:“边干活边说话吧,看我能帮你干点儿什么?”

老刘应了一声,加了加火,递给小五儿一个小木凳,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拿起纸筒,在里面装上土填好硝石压实,打孔加上引线。

小五儿看了便说:“想不到你还会做炮竹!这里面明明没有用到火药,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刘手下不停地在锅里刮硝、研磨、填药,一边说道:“你不晓得,火药硝石硫磺都是严令禁止卖给辽国番帮的,去年有个守器械库的厢军被人引诱,盗了火药出来卖与人,被凌将军查个正着,当时便砍了头,后来才换的老雷他们这几个人去守器械库。我虽是自已熬的硝,但做的都是震天响的大爆仗——辽人粗豪,只有这大爆仗才能卖出钱来。我实是怕将军发现了计较,虽不致死罪,恐怕也难逃牢狱之灾,实在是坐牢坐怕了。”

小五儿惊讶道:“坐牢坐怕了?你坐过牢?”

老刘应道:“已经十几年了……”

原来老刘的家乡醴陵和浏阳、萍乡三地交界处有个麻石村,一村分属三地,就以街心的麻石为界,从村里往东走便是上栗,往西便醴陵城,往北却是浏阳地界。中原地大物广,这样的小村原本不少,大多却籍籍无名,这里却因出了个爆竹祖师李畋而闻名天下,此地百姓多以做爆仗为生。

老刘家也是做鞭炮为生,除了夭折的还留下四男一女兄弟姊妹五人,老刘最小,比最大的哥哥小了二十岁,村里的人都叫他刘五郎。刘五郎和年迈老病的父母一起生活,虽然一天天辛勤忙碌,却攒不上一份聘礼钱,因此二十几了岁还一直未能娶亲,而此时老大家却都有孙子了。

同行是冤家,规模上差出档次来的还倒好些,越是实力相近的越是竞争的历害,彼此盯得紧、恨得深。老刘家平时摆摊卖爆仗的街对面就是他们的劲敌李麻子家,照刘家老大的说法就是那李麻子就是沾了也姓李的光,要不就凭他们家人那笨头笨脑的样子还能做出好爆仗去卖?!两家明争明斗多少年,连小孩子们见了面也互相瞪眼挑衅。

有一天刘五郎正和父亲一起刮墙皮上的地霜,准备熬硝,老三家的一个小孩儿跑进门来叫道:“五叔,快点去摊子那里!又打起来了!”一听这话,刘五郎就知道是又和李麻子家动上手了,急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向外就跑,刘家老爹也跟了来。两家人正打得如火如荼,旁边看热闹的都躲得远远的,各家的帮手们也都挤了过来,刘五郎虽然年轻,但他个子瘦小,人又老实,一跑过去,立刻就被人瞄上,三两个人围了过去,一会儿就被摁在地上,只觉身上挨了无数的拳打脚踢,忽然听见有人喊道:“打杀人了!死了人了!”顿时众人都停了手,刘五郎挣扎着坐起来,见两家人各自站着,离他不到一丈的地上躺着李家**,头枕在路边大石上,暗红色的血液在他脖子下积了一摊,又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流顺着地势蜿蜒伸展而去。

李家的一个男人面露惊恐的叫道:“**!**!”伸出手在李**的鼻边一试,叫道:“他死了!”

刘家的人也都面露惊恐,四散跑开,刘五郎也急忙站起身来就跑,忽然看见刘老爹还吃惊地站在那里,忙扶了他飞跑。只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快去报官!”

“别让刘家人跑了!”

“刘五郎还在,快抓住他!”

……

刘五郎吓得扯了老爹飞奔。

晚上,刘家人被拘押在一起,刘五郎浑身疼痛,躺在地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老大说:“……我家兆龙上有老下有小的,离了他可怎么过……”

“你家兆龙上有老下有小,我家兆海不是也要当爹了?!”**打断了他的话。

“爹,”姐夫说:“吉庆虽然是外孙子,可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您老?你可要替他做主啊!我们俩可是来帮忙的。”

刘五郎睡梦中兀自想到“那么是他们仨打死了李家**了。”忽然听到四哥阴恻恻地说:“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

第二天早上,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挥舞着水火棍冲进刘五郎他们所在的牢房一通乱打,嘴里喝道:“你们这一群打脊贼,吃饱喝足了没事干打架斗狠的,今天就叫你们知道知道历害!上堂的时候都乖乖的,少给老爷们找麻烦……”

到了公堂之上,刘五郎发现李家人也是都全身带伤,一个个都老实了许多,定是也被衙役们乱打了一通。县令问完原告,一拍惊堂木喝道:“刘家人好大胆,竟敢蔑视王法,当街行凶,打死李**,速速交待,是何人起事,何人动手,打死李**的?”

刘五郎还不知道这次打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县令问到自己说不上来又挨一顿打,便尽力向后缩去,忽见前面跪着的老大**都转过身来指向了自己,顿时大吃一惊,慌忙扭头四顾却见众人都指着自己!刘五郎忙向老大**中间搀着的父亲叫道:“爹你是亲眼看到的,不是我打死的人!不是我!爹你说话啊……”

县令喝道:“不许咆哮公堂,把人犯提到前面来!”两个衙役提起刘五郎扔到了前面,顺路掌了嘴。

“不是我!不是我!爹,你说啊!”刘五郎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扭过身去,只见父亲哭得鼻涕眼泪地,衙役把刘五郎的头摁在地上,他无法说话,却断断续续听清了父亲嘴里哭诉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

李家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低声说:“好像不是刘老五杀的……”忽然看见一个衙役瞪着自己,又见自家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忙也低下了头。

刘五郎被判斗殴杀人,律等故杀,判秋后斩。刘五郎最初不服,他在狱里哭叫,被衙役打,被牢头打,被铺头子打,被犯人打……他不再抗争了,生不如死,只救速死。这时候皇上挥师入川攻打后蜀,监狱中犯人能拿刀枪的都充了军。平蜀回来,进了厢军,到了神仙山戍边,一晃二十来年都过去了。

小五儿听得心酸,耳边听得一阵唏嘘声,却是那在旁边一个木制器械上做炮竹纸卷的妇人在低声抽泣。却见老刘还在手不停地干着活儿,只有眼睛快速地眨动着,想必他已经没有眼泪了。

人命至贱,夫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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